5月初,亞洲貨幣罕見迎來集體大漲。
從市場表現來看,包括人民幣、港元、日元、新加坡元等在內的亞太區貨幣兌美元均錄得漲幅。其中,新興市場貨幣表現更為亮眼,從5月1日至7日,MSCI新興市場貨幣指數已經上漲了1.5%。
就在亞洲貨幣集體上漲的同時,美元指數則跌跌不休。5月7日,美元指數為99.5,雖然較此前最低觸及97.91有所回升,但目前仍處于低位,較今年年初的110上方區間跌去9.4%。
據新華社《環球》雜志消息,美國白宮經濟顧問委員會主席斯蒂芬·米蘭2024年11月發表了題為《重構全球貿易體系用戶指南》的研究報告,提出通過大幅提高關稅迫使全球匯率格局作出調整,進而實現美元貶值并創造條件啟動美債重組,最終實現美國制造業重振。其內容使其獲得“廣場協議2.0”的稱號,并被市場冠名“海湖莊園協議”。
雖然目前美元走低的局面,與“海湖莊園協議”有一定的吻合,但市場分析普遍認為這個構想不可實現。摩根大通分析稱,美元的疲軟并非源自某種協調性協議,而是由基本面等諸多變化推動的,比如美國經濟增長預期被下調,貿易戰導致滯脹的擔憂加劇;美聯儲獨立性惹爭議;美債期限溢價上升與美聯儲終端利率下降同時出現等。
由于擔心美國所謂的“對等關稅”可能引發經濟衰退,全球資金開始涌向亞洲債券。數據顯示,3月亞洲債券吸引了七個月來最大規模的外國月度資金流入。
新興市場貨幣飆漲、資產受外資青睞,原因何在?接下來,國際金融市場拋售美元美債的壓力是否還會持續?
國際資本尋找美元外避險標的
隨著亞洲貨幣集體上漲,一場“貨幣風暴”或許正在形成。
從5月1日至6日,亞洲貨幣兌美元都錄得不同程度的漲幅。新加坡元兌美元漲1.41%,泰銖兌美元漲2.5%,林吉特兌美元漲1.4%,日元兌美元漲1.5%,韓元兌美元漲3.8%。
另外,人民幣和港元也展現出強勢的一面。7日,離岸人民幣兌美元早盤繼續走強,升破7.19關口,延續上一周漲勢;而港元升至7.75,觸及強方兌換保證水平。
中國人民大學重陽金融研究院研究員劉英表示,亞洲貨幣集體升值主要有三方面因素,“首先,是美元指數持續走低,自特朗普就任美國總統以來,美元指數已下跌接近10%;其次,亞太主要經濟體貨幣政策、貿易政策與美國相左或分化,而美國所謂的‘對等關稅’會推升美國通脹,再加之美國一季度經濟出現負增長,‘特朗普交易’轉向‘特朗普衰退’的傾向將沖擊美元;第三,長短期美債收益率倒掛,說明美國經濟有衰退或增長下行的風險。”
在美國不確定的貿易政策下,全球市場陷入混亂,而美國經濟前景也趨于黯淡。隨著投資者從美國資產中撤離,美元隨之走弱。還有分析認為,亞洲貨幣走高還有一個推手,是多年貿易順差積累的巨額美元資產開始回流,構成了強大的外匯對沖壓力。
中國銀行研究院主管王有鑫表示,亞洲出口國基于出口比較優勢對歐美發達經濟體長期有貿易順差,積累了較大規模的外匯儲備資產,過去主要投資于歐美金融市場,而在美國所謂的“對等關稅”推出后,隨著美國金融市場“例外論”褪色,亞洲新興經濟體逐漸減持之前持有的美元資產,并在亞太各國金融市場觸底背景下逐漸增配本區域和本國金融資產,一方面進一步加大了美元的拋壓,另一方面也對本幣形成支撐,體現了國際儲備資產配置結構的變化對國際外匯市場的動態影響。
渣打中國財富管理部首席投資策略師王昕杰表示,隨著美元虹吸效應的減弱,海外投資人掌握的大量美元資產開始回流到本土,使本土貨幣升值。
從美元和亞洲貨幣分化的走勢,足以看出美國政策的不確定性對其經濟的反噬。當前美國社會仍在承受通脹之苦,疊加美國所謂的“對等關稅”影響,劉英對美國二季度經濟表現較為悲觀,預計可能會繼續出現負增長,“若如此,美國將出現經濟技術性衰退,在某種程度上這將促使亞洲國家貨幣保持強勢。”
高盛指出,各國央行正加速“去美元化”,轉向其他儲備貨幣配置。韓元、新加坡元和人民幣分別因債市開放、信用評級高、貿易量大,被視為亞洲最有潛力的替代選擇。對此,王昕杰表示,這三種貨幣對應的國家外匯儲備居全球前十,可以保證金融和貿易穩定;新加坡元和人民幣所在國家憑借政策穩定,吸引了很多美元資產,而且新加坡受到美國所謂“對等關稅”政策的影響相較其他東南亞國家小;投資者對海外人民幣的需求也在增加,主要是為了參與到中國的資本市場。
長城證券首席經濟學家汪毅也持相近的觀點。他表示,中國、韓國、新加坡等國家的央行表明了寬松貨幣政策的立場,后續降準降息預期較高,對海外資金的吸引力更強。
新興市場資產受追捧
近期,亞洲債券迎來外資流入顯著增長并創下近半年的新高,引發市場廣泛關注。
數據顯示,3月亞洲債券吸引了7個月來最大規模的外國月度資金流入,根據韓國、印度、印尼、泰國和馬來西亞的監管機構及債券市場協會的數據,當月外國投資者凈買入了價值71.6億美元的該地區債券,這是自2024年8月以來最大的月度凈買入額。
其中,韓國債券連續第二個月吸引了強勁的資金流入,達到39.9億美元,這是自2024年10月以來的最高水平。與此同時,印度債券的凈流入額為11.1億美元,創下7個月來單月最大漲幅;印尼、馬來西亞和泰國債券市場的跨境資金流入分別為9億美元、7.32億美元和4.21億美元。
值得注意的是,在美國施加所謂的“對等關稅”后,印度、菲律賓和泰國都在4月下調了利率。
汪毅表示,一方面,特朗普的激進關稅政策、施壓美聯儲等導致美元的儲備貨幣及避險資產地位受到削弱,市場轉向亞洲貨幣等更優質的避險資產;另一方面,全球央行進入新一輪的政策調整期,美聯儲受制于關稅、通脹等因素,沒有實質降息動作;而中國央行表明“適度寬松”立場,韓國等央行也堅持貨幣寬松政策。在降息預期和避險需求下,亞洲債券迎來配置機會,這進一步削弱了當下美元和美債的避險地位。
除了與美國在貨幣政策上“分道揚鑣”,亞洲經濟體的匯率走強也是促使資本流入的因素之一。
“亞洲經濟體匯率走強與吸引外資可以說是相輔相成。”安邦智庫研究員彭茂晟表示,一方面,當投資機構預期本幣升值,它們會將外幣兌換為本幣,進而尋找本幣的相關資產進行保值增值。無論是低風險的國債或銀行存款,還是高風險的股票,都會因此而受益。另一方面,外資流入會推升本幣升值,比如近期的港元,“五一”假期港元兌美元匯率持續走強,據悉這是香港金管局自2020年以來首次啟動入市干預機制。對此,香港金管局發言人指出,港元匯率偏強主要反映與股票投資相關的港元需求有所增加。
在全球資產重新配置的過程中,亞洲債券擁有怎樣的優勢?王昕杰表示,一是亞洲債券具有信貸質量較高的特點,資產有更高的安全性;二是從回報或風險的角度看,亞洲債券也具備性價比。
在劉英看來,亞太地區區域經濟一體化進程的加速,也促使外國資本流向這個區域。她分析稱,目前亞太地區國家之間的自貿協定除了《區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定》(RCEP),還有正在升級的中國—東盟自貿區3.0版,中日韓自貿協定也在加快談判。隨著亞太區國家經濟保持可持續高質量發展,其背后的資產也將變得更有吸引力。
由于美國經濟衰退預期漸強、美元由強轉弱,亞洲貨幣和亞洲債券逐漸被視作全球資金的“避風港”。但多位受訪專家認為,接下來,亞洲貨幣和亞洲債券的走向仍存在較大的不確定性。
王有鑫表示,接下來亞洲貨幣的走勢仍取決于美國貿易政策走向,以及各國與美國貿易談判進展,如果貿易政策不確定性因素逐漸減弱,亞洲貨幣將受益于穩定的產業基礎、較強的出口創匯能力和區域經濟一體化持續深化等利好因素,走勢將逐漸企穩。
“亞洲貨幣當前處于超買狀態,貨幣暴漲可能不會持續。”王昕杰表示,亞洲國家很難在貨幣大幅上漲的同時,來對沖出口的壓力;其次,“去美元”化交易可能會有所校正,除非未來有進一步的風險事件發酵。
另外,在債券市場方面,東南亞國家作為典型的出口導向型經濟體,其債券市場也在美關稅政策的動蕩中面臨風險。“下一階段,若美國所謂的‘對等關稅’無法得到妥善解決,東南亞債券可能會出現外資流出的情況。”彭茂晟說。
(來源:21世紀經濟報道)